[二手農(nóng)機趕集網(wǎng)山東拖拉機]扶風
扶風
野河灘
原創(chuàng): 叢林貓
來源:扶風百姓網(wǎng)
長久以來,我總是感慨北鄉(xiāng)文風熾盛,一院古寺,一座魏塔,一株甘棠樹,一通唐碑,一窟西周古墓,一處周人遺跡,一件青銅器,甚至聳立的北山,都有千百年歷史或神話故事流傳,都能洋洋灑灑地書寫成文章,那種厚重感,那種人文薈萃遍地珍珠的感覺,讓人十分羨慕。
我的故鄉(xiāng)在扶風縣絳帳鎮(zhèn)羅家村,鎮(zhèn)只剩下個有名沒遺跡的典故;村子卻是我童年少年時主要生活和經(jīng)歷的地方,那是關(guān)中道上很普通的村落,沒什么特別,唯村南是渭河,和廣袤的渭河灘!
我用了廣袤和這個詞來形容這片土地;鄉(xiāng)親們?nèi)粘V卑椎慕蟹ň褪恰盀┥稀?;嫁到村里都幾十年的四嬸,仍然滿腹報怨,“這寡河灘有個啥好?地多活多把人沒掙死!”她用了個“寡”字,寡淡沒勁的意思;我談戀愛時,約對象來河灘散心,她不屑地說:“這光河灘有啥看的?一片野地?!彼昧恕肮夂鸵啊保@也是多數(shù)人的第一印象,光禿禿一片灘!天遠,山遠,水遠,沒可吸睛著眼處。
冬日大雪時,我約摯友來灘上觀景,蒼茫茫大地一片瓊花世界,天地一色,蘆花伴雪花漫天飛舞,整個世界清冽又自由奔放,意和境齊了,文思和豪情都有了,只差高歌一曲或賦詩一首了,摯友“??!”的贊嘆一聲,我期待的等下文,他憋了半天才嘆到:“我操,好大的雪!”氣得我想踹飛他。
上文是個段子,但我也深有同感!我生在長在這河邊,知道也見識過這河灘的美,我深味這河灘的樂趣,但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它!
寫文章也一樣,文似看山不喜平,要象山一樣起起伏伏,波瀾曲折,不要平淡無味,那才能吸引人。無奈這野河灘就這么平坦平淡,廣袤無垠,大到老虎吃天般無法下爪。我就是久有志想為這片灘書寫點什么,可還是遲遲不敢下筆。一來我沒有構(gòu)思好如何落筆,二來能力技術(shù)不到位,擔心倉促上馬,沒描述好它的精髓反而畫虎類犬。
但我如卞和一樣深切識得它是塊寶玉,不是石頭,只是隱藏的深了,總會有被認識的一天,它是不鳴則已,一鳴驚人!若出文字,必是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豪邁,或山舞銀蛇原馳蠟象的磅礴,定不會小家子氣,不然配不上這廣袤的底色!我還是該為它書寫點什么,這是赤子對母親的贊歌!
中國人常謳歌,“黃河,中華民族的母親河!”可有多少人真正到過母親河邊上,親眼看一看她的偉大?陜西特別是關(guān)中道人說:“渭河,我們的母親河!”同樣有多少陜西人到了渭河邊上?黃河渭河的流淌了千年萬年,有多少人像我的小腳奶奶一樣,一輩子都沒出過縣?從這個角度看,我是無比幸運的。我真正的渭河邊上長大,我習以為常的關(guān)于渭河灘的事,說不定才是大家感興趣的。
從我老家門口點上支煙,悠哉往南,煙還沒抽完就到渭河堤上了,父親每天鍛煉身體就在這渭河岸上,鄉(xiāng)親們更是同這河這灘融為一體的,小娃娃們問大人他自己從哪來的?大人們回答是渭河里撈的,生個娃叫撈個娃;老人們相互開玩笑說,死了沒人埋了,用席一卷倒渭河里去。這是真正的日常話語,卻暗合了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的意思。
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我們村靠渭河灘,也只能吃渭河灘。絳帳鎮(zhèn)在扶風縣南境,我們村又在鎮(zhèn)南,一直延伸到隔清水河同眉縣界。村子有個奇特的現(xiàn)象,人居的村莊在渭河北岸,而絕大多數(shù)莊稼地在渭河南岸!耕種一趟地比逛一趟絳帳車站還遠!所以耕作時農(nóng)機如突然故障,買配件卻是去就近的眉縣啞柏鎮(zhèn)。最南清水河岸邊的地,清淺的河對岸鄰縣的鄰居,面都下鍋了都可以過來摘兩把野菜下上。
打我能記事起就一個最直觀的感覺,天寬地闊土地多,人均分地近兩畝,再加上承包地,拓荒地,實在不少!長大后才知道,比起新疆,東北,人均幾畝地還夜朗自大,讓人笑掉大牙!就連本縣塬上的人都比我們地多!可那時咱能知道和活動的范圍就絳帳鎮(zhèn)這么大,在鎮(zhèn)里,咱不是吹的,北面雙廟等村人均才幾分地。我們村沒礦,但有個廣闊的寶灘!
關(guān)中道叫渭河沖積平原,但如今的地貌估計是數(shù)萬年前就已經(jīng)成型了的,要看現(xiàn)實版的渭河沉積,可以來我們村。渭河是黃河最大的支流,河水的質(zhì)和色也同黃河差不離,一石水,六斗泥,濁浪翻騰,一路東去,匯合涇河時還仍然涇渭分明,涇清渭濁。就這黃泥水落汛時,你且看河岸邊的水痕,沉積的泥一層一層的低下去,十分清晰。曾經(jīng)掏沙的挖掘機在河灘上往下豎挖好幾米深取沙,那截面的沉積層更明顯,一層泥一層細沙一層粗沙一層石頭的,重復(fù)出現(xiàn),像年輪又像歷史的書頁,蘊含了知識,哪層泥土厚那年河水就大。
我們現(xiàn)在說黃土地那是個大概念,我們村的土地就不這么分,從渭河南岸起往南數(shù),分一等地二等地三等地,土色分別是青土地,黃土地,和沙土地。這樣分是有成因的。我們?nèi)缃窨次己觾砂妒堑虊胃呗?,石磊水泥筑,固若金湯,上面還可行車,一路好風景。而上了年紀的老人嘴里把河堤仍然叫擋塄或沙堤,擋塄是擋水的塄坎,沙堤是泥沙筑的堤,渭河為害為災(zāi)的記憶深刻,我們村尤甚,數(shù)次潰壩搬遷,老城也沒于水中,這還說的是北岸,而南岸是曾經(jīng)無岸,人力和資源有限的情況下,只能先保村,先保命,北岸就得重視,得修,另外大的地形也是北高南低,由北往南漸落,人往高處走,水往低處流了,這是自然的合理選擇。南邊,長久來就無堤,保北棄南,故意被棄了做泄洪區(qū)。一害生則一利興,渭河的洪泥水東流而往南漫溢,越往南水勢越小,水中的泥沙就沉淀下來,而越往北沉淀的土層就越厚越肥沃,所以我們村的土質(zhì)分三類,是按泥層深厚算的,最好的地也不過四五十公分厚的土層,青色,最南邊的地幾乎幾公分下就是沙,土黃沙白色。中間是綿土,不結(jié)塊,黃色。
土地是農(nóng)民的命根子!我們村的灘地,天然就貧瘠,從來沒有北鄉(xiāng)那種土下面還是土,油黑深沉的厚重,絕大多都是后天改良的。把村北土崖的土挖回來墊到后院,豬粑牛尿的漚肥,又是掏澇池又是掏炕眼的,還有一大早挽個筐提個鏟拾糞的,當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,家家戶戶門口堆個糞堆。具體肥力有多少我不知道,但改換了土質(zhì)是沒問題的。沙土也不存水,十分易旱,稍有水就滲了。每年收麥子,總比塬上要早開鐮三五天。
可也并非一無是處,還是有三點好處的,一是地廣,讓廣種薄收有了可能,雖然辛苦些,事倍功半但總比地少的村能多打三五斗;二是平坦,水沖漫過的地,水平線一樣,一馬平川,一望無遮攔,不會像塬上一樣有坡有坎有不平;三是水位淺,十幾米就有水,機井也才打三五十米深!這幾項在包產(chǎn)到戶科技進步后優(yōu)勢迅速凸現(xiàn)出來,利于農(nóng)業(yè)機械化,什么收割機,播種機都先從這開始,地片大又平整呀!也利于水網(wǎng)灌溉,雖然是大水漫灌又存不住水,但水位淺呀,水網(wǎng)縱橫,多灌幾水就是了。而我上高中時,塬邊的鄉(xiāng)親吃水還是靠用鐵桶架子車到水塔邊去拉,更遑論澆田灌溉??磥硖斓啦黄?,損有余而補不足,土厚處卻水不便,祈風調(diào)雨順靠天吃飯,土薄處卻水利,信人定勝天。八九十年代的絳帳是高光時刻,真正的扶風小江南,我們村更牛的集資了個天文數(shù)字修了一座橋,全國首例自然村干這么大的事。修橋為啥?還是為渭河南那大片的灘地!我和我的鄉(xiāng)黨們魂牽夢繞的土地呀!土地就是財富!更是農(nóng)民最牽掛的財富。
這財富來之不易,水雖然淤積了灘,創(chuàng)造了耕地,但建橋前歷來都交通不便,洪水時常毀堤淹田,毀船奪命!毀村逼人??上н@些事太惋惜,進不了縣志,村里或宗族又無人記載,只口口相傳,漸漸湮沒了。
寡河灘并非沒有歷史,有一件事必須單獨列舉一下。太白山下西湯峪河,沿山一路北下,一直到眉縣槐芽鎮(zhèn)東柿林,折向東流,又改稱清水河,也是渭河支流,出了縣界在楊陵境內(nèi)匯入渭河,可同渭河的黃泥湯完全不同,清水河水十分清澈,兩岸風光迤邐,竹林蔥茂,十足江南風光,這就是扶眉的界河了。我村在河北,對岸就是眉縣橫渠鎮(zhèn)古城村和街北村農(nóng)莊。
渭河同黃河一樣,難以馴服,總是在這廣袤的灘上左右搖擺,今年你在河東,明年你又可能跑河西去了,你沒動,這河流在擺動改道,可在當時以河為界的兩縣兩鄰村就造成了大麻煩,你說我種了你的田,我說你種了我的地,大水一漫,分不清邊界標識,雙方為此經(jīng)常大打出手,舉村械斗,我村人眾但居遠,鄰村人寡而地利,雙方互有死傷,爭斗數(shù)年,有年,鄰村在局部形成優(yōu)勢,我方馳援不及吃大虧,不忿,聚而報復(fù),對方自然寡不敵眾。均死傷慘重,終政府出面協(xié)商劃界,議定以清水河為界,恐河干涸或擺動,從微山湖引種蘆竹植兩岸,蘆竹蔓生,幾年成屏,粗壯高大翠綠,絕好一道風景!志書上記載叫“扶眉羅古爭灘”,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己了解下。也可以約我喝茶專門講給你聽,不輸?shù)略粕?。二手農(nóng)機趕集網(wǎng)山東拖拉機
上文提說那河對岸的農(nóng)莊很特別,就是影視劇《1942》內(nèi)講述的花園口決堤,水淹十三縣后,河南災(zāi)民逃難過來,政府幫扶組建的,意在拓荒也救災(zāi)了。我很好奇為什么非選這么個地方?陜西這么大,為什么非選和我村為敵為鄰?我查了查史,原來,這灘還有故事,讓我引一段史料吧。
“置此抗戰(zhàn)建國,難民群集于西北之際,欲加強抗戰(zhàn)力量,必先增加生產(chǎn),而安定后方,民食尤為切要。省府當局有鑒于此,倡行墾荒運動,妥訂詳細辦法,令飭各縣政府,將轄境內(nèi)所有荒地,依據(jù)《非常時期難民移墾條例》,發(fā)動民力,全部開發(fā)?!?/p>
“渭河為陜西關(guān)中區(qū)之主要河流,西起寶雞,東至潼關(guān),東西長二八?公里,河灘寬窄不等,約一至五公里。其面積約五六?平方公里,屬于武、扶、眉三縣之渭河夾灘,則僅指由扶風之牛蹄村,至武功之橋頭村而言。渭水自岐山東流,入扶風之牛蹄村地界,因水勢與地形關(guān)系,分為南北兩支流,南支流毗連眉巽、周至,北支流近接扶風、武功,至武功之橋頭村以東,則又歸入一處。近年因水勢北移,南支流水量減少,流歸于北支流,僅留淺鮮之河床而已。全灘地勢平坦,東西長約三十五華里,南北寬約四至八華里,形成卵圓形勢,以武功縣屬之永安灘為最寬,全面積約八萬余畝。以水勢及環(huán)境視之,似有繼續(xù)北移之勢,果爾,則面積當繼續(xù)擴展矣?!保ㄗⅲ骸?”為缺失文字)
這兩段文字很好理解,發(fā)生的歷史背景就是日寇侵華,半幅國土淪陷,國府只據(jù)有西南西北,籍此開發(fā),意反攻收復(fù)失土,又安置了災(zāi)民,而我村所處的灘廣大,可以大有作為!是不是瞬間高大上了?老人們講,災(zāi)民很厲害,有政府發(fā)的流民證和槍支,沒糧直接破門入戶搶,一幅我是流民我怕誰的樣,事后告官,也總是被勸慰要體諒災(zāi)民,不了了之,唯有村組團結(jié)自保。這樣的爭斗已無法斷定誰是誰非,不過還是為了生存搶灘地搶資源。最終形成今天這樣的邊界現(xiàn)狀。
我大約是說清楚了這灘的形成和淵源,可起了這么高的調(diào)怎么落地?老話說,飄的越高,落下來摔的越重,我只有硬著頭皮硬著陸了,臉先著地了。上面多是老輩人講的或書上說的,有點沉重,不是我想重點說的自己的經(jīng)歷,和我自己對灘的理解。個人對灘的感覺沒有任何災(zāi)難的痕跡,反是兒時天堂,春風十里,滿目輕快。
我是八零后,有我時,渭河已波瀾難興,兩岸底定。河道是河道,灘地是灘地,界限分明。鄉(xiāng)親們正奮力奔小康,家家戶戶有手扶拖拉機,一片欣欣向榮,我們孩子被放羊般松散的管著,任在這灘上放肆撒野。這灘上,好吃,好玩,好看。
扶風是有名的商品糧基地縣,一年兩料,種完小麥種玉米,收了玉米又種小麥,往復(fù)循環(huán),光熱充足,小麥極好,面粉廠,方便面廠林立,銷往全國,但這說的是整體,我們?yōu)┑禺a(chǎn)的麥,就沒有人塬上的麥好,所以我們小時候還經(jīng)常同塬上的親戚換糧,用塬上麥打面蒸的饃,又白又香,不是吹的。但灘上沙土地也有塬上人羨慕的地方!既然沙地種麥不行,就不會那么單調(diào)的玉米小麥的循環(huán)了,而是五谷雜糧,瓜果菜蔬,苗木花卉的,品種十分的豐富了!
沙地的西瓜,香瓜,水肥跟上,甜的賽蜜,沙地的花生飽滿,紅芋甘面,都是一絕二手農(nóng)機趕集網(wǎng)山東拖拉機!還有那其他芝麻棉花,雜豆南瓜,很符合現(xiàn)代人多食粗糧雜糧,瓜果蔬菜的健康理念。我小時吃玉米糝子,媽媽總要給里面下點豆豆顆顆,斷不肯只是單一的稀飯,待到上初中高中,每周末返校的那個周日晚上,宿舍里開聚餐會,北鄉(xiāng)同學的蘋果板粟,塬上同學的鍋盔蒸饃,塬下我就是花生紅芋,十分懷念呀!至于槐花麥飯,苜蓿菜團,這些就各處都有了。
種這些雜糧和經(jīng)濟作物,原本是因沙地土質(zhì)不行,不得矣才因地制宜的,可我勤勞的鄉(xiāng)親不肯一日清閑,農(nóng)閑時,又開著農(nóng)機手扶拖拉機,拉上地產(chǎn),走街串巷的叫賣,或用糧食換。十幾年過去了,有位當年種西瓜自產(chǎn)自銷的鄉(xiāng)黨,如今早都不種瓜了,可還在絳帳街口賣瓜,賣的寧夏硒砂瓜,農(nóng)民徹底成生意人了!那賣苗木的還成了氣候,如今在柿坡村,據(jù)說,生意都做到了全國各地。那無心插的柳都成了蔭,有心種的玉米小麥,還是那一塊兩塊的價格,趕不上GDP,更趕不上房價。
地里長的,就是花樣略多,算不得多稀罕,天上飛的,地上跑的,水里游的,就又好玩又好吃了!
近水,龍王的子孫魚蝦蟹的就遭殃了,渭河洶涌,大人們嚴斥不準靠近,但北堤外野塘子,南界清水河,水就淺了,任撈。我用了撈而非釣或逮,以示區(qū)別,當真是灶笠,攀籠的從河里撈!青草鰱鳙,螃蟹,青蝦,泥鰍,黃鱔,胡子魚的,見怪不怪了。
有一樣必須要懺悔,就是對不起青蛙,如今的娃娃都會唱兒歌,“小青蛙,呱呱呱,綠衣裳,大嘴巴,田里游,岸上爬,捉害蟲,保莊稼?!笨上Т蠖喽紱]見過實物,頂多家長指著吃的林蛙給講講大致是這個樣子。我們幼時,北堤外還是稻地,青蛙很多,蹦蹦地到處跳,那時的雞是會飛的,能棲樹上,定期要剪翅膀的,鐵嘴鋼爪,就以青蛙為食!我們是上初中還是小學的,有生物解剖課,課本還有解剖圖彩頁,解剖對象就是青蛙,這實物當然我們沿河的娃抓,用一備多,被剖的那只自然難逃一死,可死得其所,而備用的那些,則被凌辱而死!極其殘忍,先是用一根通著的長掃帚棍從屁股捅入,進而吹氣致鼓脹如氣球,最后再扔進車轍看農(nóng)機駛過砸爆,還美其名曰“放炮”,罪過呀罪過!
縣北,大約只見些山雀,斑鳩,烏鴉,喜鵲的,還有就是麻雀、燕子、野雞等,我們?yōu)┥喜还膺@些,還多了些游禽涉禽猛禽,長腿的白鷺和白鶴在泥沼里悠雅的像個紳士,野鴨媽媽帶著寶寶有序在水里游弋,野雁藏在蘆叢深處,很驚覺,稍有響動就遠循,像鵪鶉一樣的鳥叫不上名字,只是叫聲咕咕咕的,感覺非常近!荒草叢中猛的驚起貓頭鷹來,嚇死人了,半晌才醒過神來,它已飛遠,只在地上撿起幾根長長的羽毛,插在帽子上充戲里的冠翎。
兩岸固堤后,北岸往北是村莊和少量耕地,南岸往南一直到清水河是大片灘地,也是灘的主體。兩岸中約束的是渭河,這河道里才是我們孩子的天堂!因為兩堤外雖寬廣,但每一寸每一塊地都是有主的,不容我們?nèi)鲆?。用我們村大橋來衡量,剛好是從北堤到南堤,長770米。橋肯定是修在水淺河窄處,那么這河道寬大約平均最多一公里。它是河道管理局管,不屬于任何人,才像個公共的娛樂場所。
河道里并不總是淌滿著水,渭河實際上大多時候是分兩汊各緊貼著南北堤走的,繞出和包圍著河心夾灘,這夾灘略高于河面,大多時候干著,但也保不齊淹沒那么幾次,所以其上不長樹盡長草,野草瘋長,很成氣候,我們叫荒草灘,沒不過人卻多藏鳥獸。關(guān)中道平坦,沒什么猛獸出沒,但沒了天敵以草為生的鼠類和野兔就四下出沒,特別是野兔,不像鼠類還有蛇鷹野貓的制衡,繁殖極快!
還在收秋掰玉米時,我那年輕的叔輩們就籍不時躍過生產(chǎn)路兔子的多少和莊稼被啃食情況分析今年兔群情況如何,念叨著說“先讓你都蹦噠幾天,等我們收完秋麥種上了再收拾你!”我們就知道要獵兔了,央求著到時帶上自己,不惜答應(yīng)幫人家剝玉米。
等到真忙罷了,玉米收了,麥子也種上了,農(nóng)家人難得的有了農(nóng)閑,叔叔們開始收拾獵兔的家具了,我們都興奮起來。其實叔叔們也十分需要我們,人越多越好,多多益善。家里大人們也放心。
這是一場精心設(shè)計多人參與的戰(zhàn)役,先在河道夾灘里選定一大片的荒灘,把人分散,從三面圍了,留出北面,北面是渭河,然后逐漸收小,人人手里拿著棍子,嘴里大聲呼喝!甚至敲破臉盆吹哨子,三面響應(yīng),同時行進,大人在前,小孩在后,牽著的狗也急吠,蠢蠢欲動,還不是時候,待把兔群趕出荒草灘,趕到河邊光禿禿的沙地,就一覽無遺了,知道網(wǎng)內(nèi)有多少獵物了,但還不是最后時候,范圍還是太大,繼續(xù)收,大人們就緊張起來,要求我們同他們拉開距離,不能向前靠太近,小心誤傷,有漏網(wǎng)想逃竄出去的大聲追趕回去就行,不能離開位置光顧逮兔而出現(xiàn)漏洞。我們心跳的咚咚咚,只是點頭。兔子被趕到離河只有幾十米,再往前就是泥地和河了,再沒退處了,大人們揮舞著棒子就沖出去了,四下里揮打追打,狗也被放出去了,我們賣力的吆喝堵趕,會有那么些從我們空隙越過而逃出生天的,但被打死的,狗咬死的,陷泥里被活捉的,戰(zhàn)跡還是輝煌。完了換地方再重復(fù)一次,三五日又重來一次?;厝タ偸怯型萌獬缘?,兔皮給我們做了帽子,坎肩。
一日,過楊陵附近,見拉了橫幅和警戒線,灘里在搞汽車越野賽,我撓有興致地駐足觀看,車在灘上起伏顛簸,煙塵囂揚,油門的轟鳴聲震耳欲聾。這純粹是雄性荷爾蒙旺盛的活動,灘上也的確適合搞這樣的活動,我看的津津有味,心隨著車運動而起伏,就像自己小時候撒歡攆兔一樣。雖然我內(nèi)心激動狂野,但過了年少輕狂的年齡,行為上就紋絲不動,面無表情了。不遠處有個美女,相當漂亮耐看,打扮一絲不茍的精致,舉止站姿文雅標準的像個空姐,我忍住不就多看了幾眼,場上賽車開的不如人意,她頓足翻眼,飆出一句“日八歘”,看來人不可貌相,女人愛看男人的運動,那么文雅的姑娘也可能內(nèi)里性格十分勁爆,怪不得說流氓不可怕,就怕流氓有文化。
這樣發(fā)汗,激烈的活動,北邊的鄉(xiāng)親大約不容易經(jīng)歷得到吧。非得野河灘寬廣的地方才能野了開去奔跑、吶喊!
扶風人埋怨誰干什么事拖拉,沒時間觀念時,會說:“火車都過法門寺了!”意為耽擱了,機會失去了,趕不上了。而我沿河的人見面了會玩笑地問候一句說:“你今年一下發(fā)財了,發(fā)大財了。”應(yīng)答者會說:“發(fā)屁財呢,能發(fā)個河撈柴!”這河撈柴不知道是什么了吧?
我們現(xiàn)在書面上還講,“開門七件事,柴米油鹽醬醋茶?!睂嶋H現(xiàn)在連村里都通天然氣了,一扭打火開關(guān),氣就來了,就可以生火做飯,要么就是用電,十分方便快捷,熱利用率也高。可為什么柴排在開門七件事之首?最多二三十年前,我小學每下午放學第一件事就去麥場背一背簍柴回來煨炕,家里燒火做飯,引炕取暖都得用柴,麥草桿,玉米桿,稻秫桿,玉米芯子,麥糠夷子,爛樹葉子,等等,總之能燒的很多,我印象里每年的柴摞多大個堆子,燒一年,一直續(xù)接到第二年新柴下來,分硬柴穰柴,特別是父親把稀有的硬柴木頭先截成小段,再劈成小塊,像磊一件工藝品一樣整整齊齊地碼放二手農(nóng)機趕集網(wǎng)山東拖拉機在陽臺上,下雨還得用塑料紙蓋上,十分珍惜地用。但我沒有缺柴燒的印象。
我的父輩祖輩們講的很惜荒,說經(jīng)常沒柴燒,父親到幾十公里外南山秦嶺下用架子車拉過柴,奶奶講,婦女們出門帶個柴耙耙,把路上田埂上的爛樹葉枯草根的摟一起拾回家。不比缺糧容易。柴排首位當之無愧。
申引一下說遠點,我個人雖然相信這些事實,但很難理解,多次同祖輩們講過,現(xiàn)在這社會,我就是不種地,都有燒不完的柴,吃不完的野菜!當時的社會怎么會那么缺燒少吃呢?地里不長東西?如今,像我兒子一樣想當然以為所有糧米面油,生活必須都是產(chǎn)自超市或市場的大有人在,熟悉動畫片里各型奧特曼,但分不清韭菜和麥苗,唉,這是進步了還是悲哀。
扯遠了,說回這河灘,說回這發(fā)河撈柴,老天也許看我們沿河的鄉(xiāng)親辛苦可憐,不時的也饋贈一下禮物,籍由這渭河帶來。
渭河洶涌,曾經(jīng)難以馴服,經(jīng)常發(fā)大水,沖了上游的農(nóng)田村舍,魚塘瓜地,便橋船只等,便順流而下,攜裹著各式各樣的物資,漂淌了一河財富,盡管這對上游人民來說是一場災(zāi)難,可流到這,就已經(jīng)是無主的浮財,誰撈上是誰的。我幼時有幸見過幾次,雖然大人們嚴斥我們小孩不讓靠近河岸,但總是親眼目睹,讓我敘述一番。
河里流下來的東西很多,五花八門,形形色色,你可以想象河水沖了村莊后有什么,但鄉(xiāng)親們撈的和我印象深刻的有幾樣,一是木頭,搭便橋用的木樁,據(jù)傳誰家撈足了蓋房的檁子,二是魚,尺長的魚多的是,被洪水浪打都暈了,如撿一般容易,三是西瓜,小孩子么,總是記吃,同大人們想法不一樣。死豬死羊甚至死人也是有的,傳說男人淹死了臉朝下,女人們淹死了,肚子朝上。這是讓人恐懼的事,我們不愿提起,但水落后沒幾天,就有尋尸的人哭哭泣泣的經(jīng)過。
撈河撈柴絕不是想的那么容易,富貴險中求,是有生命危險的,鄰村就有被浪沖了的。所以大人們嚴禁我們靠近,說,把你們娃娃掉河里了,只能幾天后到咸陽的晾娃灘去尋尸首了!這在當時很嚇人。但這件事總體是愉快的,通常傾家傾村出動,手里拿著竹桿镢頭等各種能撈能勾能夠的著的家伙事,男人們撈,女人們幫忙,老人孩子照看撈上來的東西,最后才運回去,沒人有功夫掙吵,這件好東西被別人搶先了,那趕緊再撈其他的,過了這村流下去就是鄰村的了。多數(shù)人站岸上撈,有那膽大的水性好的下水去撈。再也沒有比我們?yōu)┥虾玫拇驌频牡胤搅耍瑸挾鳒\緩,這是上天的饋贈!
早些年,鄉(xiāng)親們謀生的手段除了耕種灘地,就剩下個在河道里支個鐵篩,一把鐵锨,掏坑篩沙石,子女不好好上學,勸誡的話無非就是,“你再不好好念了,也回來篩石頭,一輩輩同這河灘打交道?!边@河撈柴就成了唯一的意外之財,叫河撈柴而不叫河撈財原因有二,一是沒聽說誰因此而富,頂多是日日粗茶淡飯的偶爾換吃了一頓葷腥改善了一下生活而已,二是能撈到的實物必定還是少,只在水退了后,晾了一灘的爛柴,鄉(xiāng)親們不用跑遠去拾柴而是唾手可得,柴還是洪水帶來的最普遍的得利,可爛柴么,不算什么值錢財物。
渭河灘雄闊,騎馬是沒問題的,眉縣土嶺就有個著名的馬場,我曾經(jīng)在另一片文章《馬說》里提到過,可現(xiàn)實里我在自己村的灘上沒騎過,農(nóng)業(yè)機械化拖拉機取代了馬牛騾等大牲口,放羊到是常事,豬雞是圈養(yǎng)的,只在灘上給割草,唯有狗可以在灘上撒歡地跑!父親養(yǎng)了一只黑狗,眼睛十分有神,白爪白尾巴尖,很機靈,叫黑子。父親用繩牽到灘上,沒人了,放開了跑,末了又牽回來,心情很好!身心愉悅。
我住近處的楊凌,而弟弟住省城西安,等我倆兄弟都有孩子了,我們都要上班,便請父母來幫忙照看,父親因還要照顧莊稼便就近在我處,母親則去了西安。母親那邊的具體情況我不曾親見,只聽說,西安大都市的便捷并沒有方便母親,普通的農(nóng)村老太突然值身巨大而陌生的環(huán)境,辨不來東南西北,出門就迷向,又不會用微信支付寶,也不會用智能手機,更不會用公交卡門禁卡水卡電卡等各式各樣的卡,進出戶門還得個密碼,所以多數(shù)時間是在那七八十平的屋里帶孩子,等弟弟們回來了,才下午推娃下去到小區(qū)院子放個風。國際化都市的大西安于她,就這么大天地?;丶腋o我嘮,西安什么東西都貴,掙些錢吃個雞蛋放個屁等于沒為啥,哪有咱渭河灘好,豁海!
父親在我跟前,我眼見了他的窘迫和難言的不自在,早上把娃一送,下午一接,中間閑大把的時間,楊陵城小,逛了沒幾天就熟絡(luò)了,打麻將不會,練太極太慢,廣場舞嫌太鬧,沒事閑得發(fā)慌,先是幫小區(qū)保潔打掃衛(wèi)生,再是幫門口的商販賣瓜,都是免費義務(wù)勞動。過幾天又每天步行幾公里跑渭河邊去,把楊凌渭河公園的角角落落比我都熟,連沒建起的二期怎么樣都說的頭頭是道。一月余,再次來時,騎了個自行車,早上送了娃就騎十幾公里回老家去,下午趕接娃又騎回來!我苦勸說這樣辛苦,他卻樂于此道,勸急了說這悶的慌,不暢快,不自在,不如他在野河灘溜狗!想咋跑咋跑!
平常一到周末,父親鐵定回去,有幾個周末假期,我們加班帶不了娃,父親地里又有活,不得已讓父親帶兒子回去,萬干叮嚀一定要聽爺爺?shù)脑?,注意安全?/p>
兒子卻漸漸喜歡上回老家了,平常周末叫八遍讓寫作業(yè)都不動,為了回家,周五晚主動早早認認真真寫完,周六早回去,周日下午又來,樂此不疲。我問他老家有什么好?他說,河灘好耍的很,黑子很喜歡他,同他賽跑,聽他話,讓臥就臥讓站就站,還會撿東西。麥子是地里長的,韭菜和蒜苗不一樣,菜油原來是油菜籽榨的,面粉原來是麥子磨的……,媳婦黑臉走過,“每周都把衣服弄的跟土猴一樣”
變化還不至這些,沒幾天學校老師就請我去一趟,說是兒子把別的小朋友打的流鼻血了!我責問他,他說是小朋友先動手的,我說那也不能那么處理呀,他小小的人兒,仰著頭說:“我爺說的,別人打你你就打他,先放倒了再說!”我弄了個下不來臺。
回家埋怨了一下父親,父親很不認同,激列爭辯說:“你們小時候怎么帶的?還不是往野河灘一扔,愛咋跑咋跑,愛咋耍咋耍,野馬長韁繩,任你們馳騁,娃娃么,好玩是天性,現(xiàn)在的學校能給娃教個啥?幼兒園小學的都是女老師,沒點陽剛之氣,怕?lián)熑?,這不讓動那不讓動,吃飯怕噎走路怕跌,上低沿高,跑操都不讓弄,能弄個啥?指望你這些娃娃將來打日本收臺灣?打個架都不還手叫啥事?”我好像也確實沒法辯解。
有爺爺撐腰,兒子越發(fā)張狂了,惹事不斷,但生病感冒的確實少了,吃飯能喋三碗米飯。不愧是野河灘的后人,有血性有野性,我擔心的是收不住了,野性難馴。
黑子在老家,父親不在時,平常是伯父幫忙喂,有一日說是吃了藥死的耗子,中毒死了,父親肯定傷心但沒表現(xiàn)在臉上,兒子聽說了,哭的稀里嘩啦,那悲傷止都止不住,爺孫倆還特意回去把它埋了。兒子幾天都茶飯不思。沒幾天老師說兒子寫了篇日記,題目就叫《黑子》,寫的他和黑子的點點滴滴,非常棒,推薦投《少年月刊》。兒子突然長大了,學會收斂和控制自己,不像以前那么暴燥。
一方水土養(yǎng)一方人,也養(yǎng)成一方人的性格,父親,母親和我都土生土長,天然融進這灘,喜豁海,喜隨性,喜自由自在,無拘無束,都大嗓門直脾氣,干事情干脆利落,決不拖泥帶水。兒子是半放養(yǎng)狀態(tài),沒有原汁原味但也有那么些野蠻的影子和風骨。妻子原籍貴州,嫁過來后,沒怎么在老家生活,口音也沒變過來,但入陜十幾年,天天耳濡目染的,偶爾一言半語的標準扶風腔,感嘆詞助聲腔“娘娘(niania)”很是純正!
這渭河灘上的事,我能連說三天三夜不停不重樣,那種親切感無法言語形容,春看繁花錦簇,夏日戲水賞荷,秋日蘆荻勝雪,冬來荒草寂寂,冷風勁吹。我是開心也好,傷心也好,沒事瞎溜達無目的走也好,都會自覺不自覺的到這灘上,什么樣的心情在這都能釋懷。
有一天看書,突然看到張賢亮說的幾個字“出賣荒涼”,這觀點很新穎,也很贊同,荒涼廣闊為什么不能是一種資源呢?它也是稀缺的呀!老子《道德經(jīng)》講,有無相生,有,容易被人關(guān)注,如北鄉(xiāng)之寺、塔、碑、樹等,無,卻容易被人忽略,視之為寡淡無味,光野的河灘。但整整齊齊的城市怕不容你撒歡,各式各樣規(guī)矩秩序下,怕沒我想咋弄就咋弄的野河灘自在?
國慶出去旅游,光那上廁所都能排半個小時隊,突然懷念我那天遠,山遠,水遠的野河灘來,云淡風清,南看秦嶺雄橫,大河東去,不盡渭水滾滾來,西望天極,長河落日,彩霞滿天!多大氣的美!非得險峰絕壁才算名勝?
如今的河堤修的是十分漂亮,但灘的大背景在那,所以命名上仍然脫不了廣袤的底色,比如,十里花海,百里畫廊,千畝荷塘,萬頃蘆蕩的,唯一不便的是,巡河員不讓隨意下灘里去了,我還惦念著下河去撿幾塊石頭呢。
廣告咨詢:18215288822 采購熱線:18215288822
聲明:農(nóng)機大全所有(圖文、音視頻)均由用戶自行上傳分享,僅供網(wǎng)友學習交流,版權(quán)歸原作者。若您的權(quán)利被侵害,請聯(lián)系 56325386@qq.com 刪除。
載注明出處:http://m.97661a.com/ershou/26808.html